第十六章 流水有情,落花无意 1_六宫粉黛无颜色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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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六章 流水有情,落花无意 1

  雪化冰消。

  又是一年春,草长莺飞,满城桃杏芳菲,竞相争艳。

  渭州送来奏章,行宫如期竣工,太后定下了省亲的日程,离别家乡四十余年,当初孤苦无依为人欺凌践踏的孤女,如今是万民跪拜的圣母皇太后,天下的独一无二,最尊贵的女人。

  白韫之这一生,前无古人。

  过去了一年,也该去见一见握瑜。

  消弭她的恨。

  太后嘱咐皇后:“这一年燕州和西北频繁进犯,战事不断,皇帝心力交瘁,冷落了后宫,哀家此去,没个一年半载回不来,你务必殚智竭力,叫她们恪尽职守,勿生出龃龉,给皇帝添堵,若有遇喜的,叫人快马送信告知哀家。”

  皇后行个礼:“臣妾谨记了。”

  巳时吉时,凤鸾仪仗从朱雀门排到了天街外,皇帝和众嫔妃簇拥着上了朱轮华毂的玉辂车,千乘万骑赫赫扬扬起行。

  皇帝登上朱雀楼目送。

  荆儿自公堂之后获准了良藉,带着一箱赏赐回乡嫁了人,此次来探望定柔,在张宅住了一个月。

  安可长了几颗乳牙,能吃一些羹糜,何嬷嬷到厨房取灶台上的奶蛋羹,荆儿悄悄拉住她问:“嬷嬷,我怎么觉得,皇上对咱们姑娘,有那个心思啊,我那天进去,看到他坐在榻边摸姑娘的脸,我吓得赶紧出来了。”

  何嬷嬷使了个眼色:“你才看出来呀,你也不想想,要没那心思,干什么对姑娘和孩子那般殷勤上心,你当皇上很闲啊。”

  荆儿觉得匪夷所思:“姑娘可是寡妇啊,丧夫不到一年,热孝之中,还带着个孩子,皇上不嫌弃?”

  何嬷嬷剜了个白眼:“咱姑娘的姿色,比谁差了,要是凄凄惨惨守寡一辈子,岂不辜负了美貌,跟了皇上,是几世修不来的福气,就算没有名分,总有庇荫,也比跟那些凡夫俗子做续弦强。”

  荆儿忽然想起:“姑娘是不是开窍了?前天我不小心在屋里碎了一个茶盏,她转头来看,她是不是能听到了?”

  何嬷嬷不敢乱揣测,怕碗里的羹凉了,忙端出去喂安可。

  幽幽清夜,月如圆盘,清辉溶溶透过窗纱,铺一地白。

  立在小轩窗前,一抹纤袅的身影映在地上。

  阴晴圆缺总会圆,千年百年,月亮始终是同一个月亮,高悬穹苍,漠视着万物苍生。昨日已远去,悲欢离合如支离破碎,碎了,便拼凑不回来了。

  这一生,竟是如此失败。

  昭明哥哥,大漠有多远?黄泉有多远?你可在等我?

  荆儿早起从隔间出来,惊见榻上空空如也,摸摸被褥,早凉了,何嬷嬷和奶母也在寻安可,仓惶间找遍了宅子,守门的便衣却说无人外出,他们是训练有素的军卒,甲不离身,断不会打盹。

  姑娘怕不是夜里翻.墙出去了吧。

  皇帝正值早朝,群臣议论着大军出征的事,小柱子在外殿握着拂尘,焦急万分,方才送来了消息,心知事态严重,偏今日早朝拖延了,长了半个时辰,待散了,皇帝和襄王说着话走到后殿,才得知小丫头失踪了。

  朝服有三层,匆忙间只褪下了外袍,穿着朱衣草草飞马出了青龙门。

  张宅的众人跪了一地,抖若筛糠,皇帝来不及发落,调来大队羽林卫秘密出城寻查,又让神武卫在城中各处暗访,陆府和慕容府的眼线皆说未见母女二人,她不是回家了,怕是带着孩儿寻短去了。

  无有路引,她如何出城?

  两个时辰后,北城门传来消息,确有一年轻女子抱着小女娃来过,小儿啼哭不止,因为没有通关的文书,被拦下,便不知所踪了,展开舆图,北城有条山间小路,是药农开垦出来的,直通悬崖,皇帝霎时冷汗滚滚,二话没说,独自上马扬鞭飞驰而去。

  襄王和众侍卫赶到山脚,看到一条被灌木丛和荆棘遮掩的羊肠小路,勉强一人通行,遍布尖峭的岩石,越往高处,两边是险峰深渊,只穿着朱色深衣的皇帝一手抱着嚎啕的小女孩,肩上扛着昏迷的女子,踩着石头艰难地攀下来,衣袍被挂成了褴褛,手背上有伤。

  女子体力不支晕厥在半路,皇帝是循着小女娃的哭声找到的,幸亏被灌木绊住了,若不是及时赶到,怕不知何时她们滚下万丈荆棘丛,成了森森白骨。

  门外,天色渐渐到了昏鸦时分,婢女们将灯烛一一点亮,襄王在阶下缓缓踱步,一株凌霄花甚不起眼的独自在墙角,绽放出脆弱而顽强的生命力,襄王不时搓着手掌,眉心蹙着忧虑的深痕。

  屋里的病人终于退了烧,总算皇帝的脸有了人色,郑太医两人都松了口气,出来商榷后续药方去了,屋内只剩皇帝一人。

  襄王抬步走进内室,转过屏风,只见皇帝坐在床帏边,双目直直地凝望着缎被下盖着大半身子的羸弱女子,眸光中充满痛惜。

  听到脚步声,忽然道:“四弟,我不打算放手了。”

  襄王心头一凛,立刻知道事情的严重,大惊失色:“哥!可她是陆绍翌的……”

  皇帝打断他,探手抚摸床上双目紧闭的人儿,苍白憔悴的面颊,病骨支离,沉痛无比道:“今日她若死了,我余生都将是暗无天日的时光!”

  襄王心中如坠巨石,重重忧患浮上眉头:“你不能这样糊涂,母后不会同意!满朝文武不会同意!天下多少人会耻笑你,哥,你一直是睿智果敢的,你不能......”

  皇帝眼神迷离,似梦游般喃喃:“......试过放手,可越是陷的深,睡里梦里全是她的一颦一笑,我已经无法和别的女人同床共枕了,生不出那种念头,你说的对……我大约是真的入了魔......”

  襄王不知道该劝说什么,先帝七子,只有他们一母同胞,这个哥哥自小一直是奔在前头冲锋陷阵的那个,他的胸膛挡住了所有风刀霜剑阴谋暗算,他的肩膀扛起了所有人的期望,对这个兄长除了血缘亲情的敬爱,更多的是景仰钦服。

  事到如今,唯有匡助哥哥。

  赵祈生来,便是襄助君主的。

  进了三月,女子的脸颊终于有了红润的血色,不用再服药。

  那一日,浑浑噩噩间坐门槛上,头倚门扇,仰看浮云蓝天,乳母抱着小女孩在院中晒太阳,咚咚摇着拨浪鼓,娃娃穿着菡萏色碎花小衫,梳了小鬏鬏,稚嫩嫩的脸蛋粉扑扑肉嘟嘟,煞是可爱,眉眼与她肖似。仿佛只过了一刹那,做了一个梦,醒来,孩儿已大变了样子,从襁褓到十个月,是一段空白。

  乳母逗着,发出咯咯的笑声,唇畔靥出圆圆的笑涡,可爱的叫人心都化了,已会认身边的人,会独自站立,会吐着泡泡咿咿啊啊学大人发声,相比亲娘,孩子更愿意亲近乳母和何嬷嬷她们。

  还有,他,每日会来,孩子一见他便伸手扑腾,黏在怀里不肯出来,任凭乳母怎么哄都不管用,他一抱就是半天,每次来的时间大多皆是抱过孩子逗弄,他一逗就会咯咯咯淌着口水或咬着小拳头笑,玩饿了累了才肯找乳母,然后他会望着半死不活的女子看一阵,在夜幕降临之前策马赶回宫里。

  恍惚中听到她们唤孩儿的名字,竟是依着宫里那些公主叫“安可”。

  可儿,是可怜的可吗?

  她委实不是一个称职的母亲。

  妙清师姑若在身边,定会狠狠的训斥一番,如此软弱颓唐,不配做厉清音教养出来的孩儿。

  那一刻,她决定振作。

  夫君已入往生,孩儿总要一点一点长大,为了这个小小的人儿,夫君唯一的血脉,她都不能再继续当活死人了。

  他来的时候她刚刚吃过了午饭,抱孩子在怀摇晃哄拍,小孩子有某种天性,显然不待见她这个行如槁木的娘,起初对她十分抗拒,哇哇大哭了半晌才别扭过来,她就那样抱着孩子肉肉暖暖的小身体,泪如线流,只觉痛悔难当,这个在腹中孕育十个月的小生命,她方才知道这个小肉团的珍贵,任何人都没有权利带她赴死!

  就那样,一个姿势维持到酸麻才将孩子拍睡。

  张夫人和一院侍女俱是过节般,皇帝一进院子张夫人立刻喜孜孜拜倒,禀道:“夫人好了!”

  他惊喜万分,匆匆迈进屋里来,看到她,唇边立刻展出了笑意,眼瞳如珠辉煜煜流光,“你......”他激动莫名,她太久未开口讲话,不知该跟她先说什么,生命脆弱如纸片的女子,又唯恐说错了哪个字,将她跌回那无边深渊去。

  乳母抱过睡熟的婴儿悄声退了出去,张夫人不知何用意悄声轻脚掩上了门,他眼睛不眨地望看她,似几世未见,看了好一阵确认她是真的活过来了,噙着笑走过来:“你这样,真好!”

  定柔起来对着他敛衽一拜,双膝贴地将头重重磕地,这一下是替夫君磕的,语气诚恳地道:“昭明内人慕容氏叩谢圣上救命之恩,吾母女来世必结草衔环!”

  一双宽大温暖的手臂居高临下伸展过来,握着她的肩头轻轻搀起,抬头间只见他眼底光彩俱无,取而代之一抹黯然的失落。他说:“罢了,来日方长。”

  作者有话要说:小剧场

  女主:“我欠你的救命之恩,我结草衔环。”

  男主:“我不要什么结草衔环,我要你以身相许。”(m.看书小说)更新最快,小哥哥小姐姐记得收藏哦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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